1958 年,正值“大跃进”的年月,我和老齐一同考入了山东艺专——由原山东师范学院艺术专修科和山东省群众文化艺术干校合并成立的一所新学校,后来改称山东艺术学院了,但我们心中的母校还是山东艺专。也许,年纪大了的人喜欢唠叨,喜欢回忆。但那确是值得回忆的一段岁月.虽然有过大炼钢铁、下乡支农、批判和自我批判之类的物事,但千佛山下寒窗五年毕竟学了不少东西,启蒙老师的心血也时在感念之中。尤其是于希宁、关友声、黑伯龙等教授和济南名家张茂材先生等前辈,都主张全面艺术修养,为我们的成长铺垫了宽厚的基石。齐辛民正是出自这片艺术的沃土。
辛民兄原名新民,因年岁较大,我们都称他“老齐”,他也乐呵呵地接受了这雅号。听说他人学考试的专业分最高,同学们都很敬重地,他也只是憨憨地一笑,很快又将那笑容深埋起来,厚道得像个庄稼汉似的.但他从来没有开心地笑过,那时只知道他在农村有了妻室,拖累一定不小。后来才晓得他不易,全靠他爷爷和爹爹在家里编席卖席供他在省城读书。大学三年级时,他爷爷因饥饿误食了什么东西故去了,给他积攒的学费却分文未动。他很少向人吐露这内心的恶痛,但他忘不了爷爷浮肿的遗容,悄悄地把“新民”改成了“辛民”。于是,他也像齐白石怀念祖母、林风眠怀恋石匠祖父那样,把爷爷编席的劳作精神化人了他的灵魂,那以后的成绩也尽在不言之中了。
给辛民兄以深刻影响的除了他爷爷之外,还有另外一位老人张茂材先生。从花鸟画的角度而言,于希宁先生更注重修养、注重文思、注重生活体验的教海是重要的,但于先生因为担任校领导,课时有限,我们几位喜欢花鸟画的同学便时常去拜访我中学的启蒙老师张茹才先生。张先生说我们都是些“中材”,努力就有成绩,不努力则一事无成.他给我们每人都题写了“苦学”二字,我们都成了张先生的“苦学派”。张先生的画高简神妙,以“不似之似”为美,更主张“有我有他,无我无他,有他无我,有我无他”,时人视为主观主义,实际上在主、客观关系上是极辩证的。辛民兄崇尚张光生的创造精神,牢牢地铭记着张先生在病床卜的最后嘱托:“眷念晚辈尔,艺术切勿摄。”终于闯出了他自己的“齐家样”。关友声先生夸他在同学中胆子最大,于希宁先生称赞他构思巧妙,我们都羡慕得不得了,他确是吾济之翘楚,吾辈之骄傲。
艺专毕业后,我去新握,老齐回到了故乡,在淄博市临淄文化馆工作了 23 年。 《 人物 》 杂志一篇专门记述他的文章中说:“睡个星期天,他都要回村挣一个整劳力的工分 ……一年终分配时却只有一小把高梁穗子。”我相信,这是真实的老齐,极左扭曲了一切,也委屈了老齐,唯一没有被“异化”的是他那颗庄稼汉似的诚实的心。他那幅人选全国美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