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走进了辛民的生活,很想了解他的家庭,他的出生,他的童年,他的生活,他过去的酸甜苦辣,我问过他很多次,结果是无数次的失望。他总是关闭着记忆的闸门,回答你的就是一句话,时间久了,记不得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明白,他是一个把苦痛深深埋在内心的人,你是问不出所以然的。但是,如果在一种自然的状态下,或者在无意间他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对过去的回忆,抑或是遇到什么事情而触景生情也会引发他断断续续谈出一些生活的经历。至于以上的描述,都是根据我和他在散步、闲谈时的点点滴滴的片言只语的记录而写成的。我没有加以评说,只是如实地把一个真实的辛民呈现在读者的面前。
在辛民的记忆中,千佛山下寒窗五年的苦读,的确是值得回忆的一段岁月.在那里有他发奋苦读的艰辛,有他从师求学的快乐,三年的师范教育给了他广博的知识,两年的“学院派”选修,筑基深厚,无论造型还是笔墨,都已窥见中国画的堂奥.听说他入学考试的专业分最高,看到他厚道得像庄稼汉似的,又因年岁较大,同学们都很敬重他,称他为“老齐” , 他也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个雅号。同学们只知道这位来自农村学兄的深沉寡言、仁义淳朴,只知道他学习刻苦、成绩优秀,很少有人知道他家庭的艰难、生活的不易,他也很少向人吐露内心的悲痛。
五年艺专,虽是师范待遇,但画画儿毕竟要买纸、笔、颜料,还有放假开学来回的路费,那分分角角,全由爷爷和父亲起早贪黑编席带来。割苇、缕苇、压苇,爷爷那双手疤痕累累,粗粝如石。有一件事情,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1960年暑假,提前一个多月就放了。学校要求附近的同学留校把学校操场刨起来明年春天种地,家远的同学可以提前回家。辛民收拾好行李,有两个没吃完剩下的窝头,想着带回家喂鸡,顺手放进了书包里,便离开学校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下午,辛民下了火车刚出辛店站,就被蜂拥而上的人群围住了,一群饥饿的人向他伸出了手。一个抱孩子的妇女跪在路边,怀里的孩子有气无力地哭着,“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们吧,给口吃的吧,我们三天没吃一口饭了!”辛民赶忙去翻自己的包,他想把那两块准备带回去的干窝头找出来给这个抱孩子的妇女,但他的手刚抓到窝头还没来得及从包里拿出来,就被几只手一下给抢走了。于是,那一群人厮打着、哄抢着,辛民无奈地摇摇头,心酸地离开了车站.
那个年代没有交通工具,辛民和以前一样步行二十多里路回家。他边走边为刚才的那一幕而难过。回到家里,看到家中的一切变化,顿使辛民的心情一落千丈。回家前,在学校里接受的教育以及报纸、广播的宣传,全是大跃进、大丰收、亩产千斤万斤,家家吃穿大改善,跨步进人共产主义等等。收到的家信也是报喜不报忧,家里都很好,你安心学习,不要挂念。万万没有想到,家中老少个个面黄肌瘦,锅里煮的是树叶子。大跃进时期,全村集体吃大锅饭,每家拿着餐具到村里食堂领饭,按人口限量,根本吃不饱,想添点吃的,可是家中什么能吃的东西都没有。因为辛民不了解这种实情,下火车时还把窝头送给了乞丐,他后悔得要命,悔恨自己不该把窝头送人。眼看家中的困难辛民只有揪心的难受,却无能为力。祖父那种优愁、无奈、消瘦的面容,永久地印在了他的记忆中,成为勉励自己的象征,促使他更加发奋学习,生活更加俭朴。
假期结束回到学校,又遇上“反右倾”运动,就是反那些对大跃进不满的人,叫做“右倾分子”,比“右派分子”的罪过要轻一些。但是,在当时辛民并不知道“反右倾”是什么意思。在开发动会时,在全班“反右倾”会上,会前并不说明是“反右倾”会,只是让大家对当时的情况,发表个人意见,有什么说什么,要求同学们说实话,向党交心。一向心直不会拐弯抹角的辛民,在会上就把在家乡自己所见所闻, 一一都说了出来 ― 有的农民饿得没法忍受就愉愉去了关东,有些牲畜被饿死了(那个时候,各户的牲畜都集中起来集体喂养),农民都吃不饱,还要饿着肚子在地里干活等真实情况。有的同学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付一下,也有的同学只说赞扬的话。班里有几个爱说实话的同学除了齐辛民还有胡洪昌、郭子方成了反右倾对象,三人受到了全班同学的批判.有一个同学他明白辛民说的是真实现状和实话,却伸出小拇指,用大拇指掐着小拇指的尖部说:“你说的缺点只是大跃进中的一小点点,你为什么看不到大跃进带来的好处呢?”好在是“右倾”思想只是被批判,没有像其他行业被打成“右倾分子”,但是,其发言和被批判的材料装进了个人档案成了个人历史“污点”.到了1961年,系里领导把被批判的三人叫到办公室,说根据上级指示要给他们平反,把那一部分档案材料取出来当场焚烧。但是,辛民说至于什么时候烧的,他一直没有见到。
这件事并没有彻底了结,从此以后,在系领导和班干部眼中,他们三人成了思想落后的学生。当时的教育目标是培养又红又专、先红后专的学生,只专不红就是走白专道路。辛民在班里的专业成绩比较好,对画画较为专心。他的心思在画上,这就很自然地冷淡了其他事情,特别是对宣传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的相关问题不是太感兴趣,自然也就成为走白专道路的典型。总之,在领导眼里对他是另眼看待。
有一次去寿光县参加支农劳动,在外地偶然遇到卖蔬菜种子的,辛民感到机会难得,就买了一点菜种想带回家去,种到自家院子里.那个时候没有粮食吃,卖种子极为罕见,何况当时政策也不允许私人做买卖生意,也不许买私人的东西,更不允许个人种地,个人也没有地可种。卖种子只能愉着卖,买种子只能偷着买,没有想到这件事还是被班里系里领导发现了,辛民遭到了严肃的批评。只因为辛民被认定为思想落后、只专不红,一些倒霉的事才落到他的头 上。
还有一次,班里的生活委员领了生活困难补助费,还没有发到困难同学手中就被愉了。最早知情的当然是几个班干部,他们经过密谋把矛头指向所谓思想落后的辛民,偷偷地对他盯梢。这时,不知情的辛民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正常。有一天晚上在宿舍里,有的同学已经睡了,大部分同学还没有睡,辛民坐在床上刚要脱衣服,有一个和班干部比较密切的同学,用轻蔑的语调拉长了声音说:“那个偷钱的贼我知道是谁了,还是个老贼。”听此一说,辛民心里犯嘀咕,班里一共三个年龄大的,自己是其中之一,他到底指谁呢?莫非是怀疑我不成?反正自己是一身清白,管他怎么的,辛民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没过几天,班主任纪增善和班干部召集全班同学开会,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辛民,来了个措手不及,使辛民难以应付,一种错综复杂的情绪涌 上心头。辛民明白自己是被人诬陷,但是他只有解释却不敢反抗。会场内大多数同学都没有说什么,只有少数几个人又是揭发又是质问,那位生活委员振振有词的大声说:“这几天我看着他就是心神不定,在千佛山上写生时,他到这里看看到那里看看,转来转去坐不住,做了坏事当然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其实他是贼喊捉贼,目的是转移目标,嫁祸于人。他啥时候领的补助金,又放到了什么地方,只有班干部们知道,而辛民怎么会知道领钱和放钱的内情呢?
后来,校领导把辛民叫到办公室,软硬兼施,逼着辛民承认。辛民是左解释右解释都不行,双方都说了很多,最后辛民无奈地说:“你让我说实话,那我就是不承认,你要逼我说假话,那我就承认,但不是真的。”
是辛民没有反抗能力吗?在自己人格备受侮辱时为什么不敢反抗呢?辛民说在那个年代,领导就是法,说要开除你或是要怎么制裁你,不费吹灰之力,只要一句话就会改变你的命运。说开除学籍那是很简单的事,辛民是那样不容易考 上学的又怎么敢去冒这样的风险呢!只能忍辱负重。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虽然辛民没有做亏心事,魔鬼非要叫门不可,也会让人心神不宁的。假期回家时,村里领导找到辛民,数落了辛民半天。辛民这才明白,当初班里的干部是抱着非整垮辛民不可的决心,曾偷偷派人到村里来调查,真是欺人太甚!这件事到如今,辛民每每想起心中都愤愤难平!一种深深的痛压在心头.也就在这一年的秋天,辛民在学校突然接到一个电报,祖父病故。在悲痛中辛民恨不得立刻一步就赶回家去,他不顾一切地直奔济南火车站。当火车到达辛店车站时,已是半夜.到处一片漆黑。辛民下了火车跑步似地往家奔,四周黑糊糊的寂静使人毛骨惊然,只有远处隐约的拘叫声不断传来.辛民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凭着感觉踩着庄稼地中间的土路,摸着黑前行。夜是格外的黑,路经孙楼村时,辛民先到了自己的姑家,半夜敞门把姑吓得不敢开门,等问明白了敲门的是辛民后,才把门打开了。在姑家稍坐了一会,辛民简单说明了自己回家的原因和学校的一些事后,就起身离开姑家直奔自己家中。从火车站到姑家只有几里路,而到自己家中还有 20 里地,他之所以半夜先到姑家来,主要目的是拿一根木棍好在路上壮胆。从姑家出来的辛民一路上挥动着手中的木棍,害怕的心情好了很多。到家后,父亲开了院门,辛民不顾一切直奔祖父的屋而去。原本想赶回来能见到祖父的遗容,而此时看到空落落的房屋才知道祖父已经安葬。屋里地上铺一张苇席,辛民辛酸地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席上,父亲也过来与辛民坐在一起,慢慢地谈起祖父,谈起家中的事情,一直谈到天亮。
从这次谈话中,辛民才知道祖父是因饥饿而死的。在去世前,父亲就想拍电报要辛民回来看祖父,祖父坚决不同意,生怕耽误孙子的学业。他把这个家的未来和希望,全部寄托在孙子的身上。再后来才知道,当祖父自己感觉到留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他最挂心的就是孙子未完成的学业,临终前他把自己平时积攒下来的钱一一宁肯饿着也不动用准备给孙子学习的钱,愉愉交到辛民姑姑手中,嘱托她留给辛民用。其实,家中也非常需要用钱,祖父就是怕钱留给父亲,不能专用到辛民的学习上。
祖父是一家之长,受苦受累,勤俭持家,总是盼望日子越过越好。辛民记得在新中国成立前,家里有粮食也舍不得吃,而是吃糠咽菜,留着粮食买地用。辛民吃糠吃得大便干结,还有吃棉杆窝头是他记忆最深刻的。他最怕在吃饭时打开锅盖,闻到那股刺鼻的发霉的棉花种子的邪味。那时辛民年幼,不理解家庭的难处,虽然肚子很饿,但又不想吃那种气味难以忍受的棉籽窝头,就哭闹着不吃饭,见此状,一家人都很难过又毫无办法,显得非常无奈。祖父哄着说些许诺的话,辛民才勉强吃一点。_身体又瘦又弱的辛民不只是缺少营养,能够保命饿不死就是万幸了。
祖父辛苦了一辈子,年年月月,总是期盼未来会好起来,没有被眼前的苦难所屈服,而总是乐观地生活着。祖父1960年去世,事隔六年,也就是“文革”中,辛民家的南齐村为了扩大种地面积,不顾民风和不能忘祖的道德风尚,把村里三个大墓地全都毁了,墓碑和坟砖做了建筑材料,墓地里有几百年的大柏树、杨树、揪树全都砍伐掉.可恨的是祖先的尸骨全毁光了。村民敢怒而不敢言,墓地里种出的庄家谁都不愿吃,只好喂了家畜。从此,辛民祖父的和母亲的坟墓永远地失去了。
因祖父病故的那年秋天,辛民在家多住了些日子。有一天,辛民遇到了令他至今仍然义愤填膺的一幕.那天,他在自家院子里忽然听到墙外有吵架声,听声音辛民断定是婶子.辛民赶忙踏上墙边放着的板凳往墙外看,原来是那个姓路的生产队小队长,用力拽着婶子的耳朵往前拖.婶子坐在地上哭喊着,却无力反抗.辛民见状惊呆了,愤怒地冲外面喊:“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人!”这种凭借自己手中有点小权势的恶霸行为,真是欺人太甚了!辛民喊完攥起了拳头冲出了院门,婶子见状唯恐愤怒的辛民出来动了手会吃亏,就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腿。而那姓路的还威胁辛民说:“你出来又怎么样?你敢动手试试!”说话间摆出一副凶相。辛民眼看着这个横行霸道的小人已经猖狂到了何等地步,可又看看紧紧抱着自己双腿的婶子,他的拳头撼得吱吱响.最后,还是眼看着那个姓路的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辛民低头看着婶子,发现她的耳朵根处,被拽破了一条血口直流鲜血。
原来,婶子患有严重的妇科病,在生产队地里干活一连几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于是就坚持爬着或跪着在地里劳动。今天是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想跟队长请个假不出工了,没有想到那个姓路的小队长,不但是不准假还要逼着她继续去下地劳动,所以就出现了刚才行凶打人的一幕。在这之前,姓路的这个小队长在村里打骂农民是常有的事情,在地里、在田间,拿着石头、土块远远地抛出去砸人,拾起撅头、镐棍打人更是家常便饭。后来辛民的大妹妹说,她平日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没有少挨队长的打,只是不敢吭声。那个时期,辛民的妹妹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父母有病,弟弟还在上学,家里没有男劳动力,被人欺负只有忍气吞声,生怕因得罪队长而被扣公分和口粮,甚至遭遇更大的祸害。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啊!老实人处处都要受到欺压迫害,辛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祖父的去世,使辛民在精神上遭到一次猛烈的打击.辛民从小就与祖父形影不离生活在一起,在他的心中祖父取代父亲的位置,祖父的疼爱胜过了他得到的所有爱。为什么祖父这么早就弃他而去,为什么祖父不等他完成学业回来孝敬就离他而去?现在自己家中又受到这个生产小队长的欺压,自己身为一个大男人,却不能冲上去与其抗争,辛民深感自己的无能,而更加想念自己的祖父。他回到院子里,径直走到祖父的房前,推开房门站在祖父的屋里,从心底发出了无声的悲哀和呼喊。他在祖父屋里又是整整地坐了一夜,开始慢慢整理祖父的遗物。他在爷爷的枕下,发现了他寄给爷爷的那张第一次发表他作品 《 巧手比赛不相让 》 的报纸。辛民明白,爷爷是多么珍惜自己取得的成绩啊!虽然他老人家以后再也看不到自己画的画了,但是辛民却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今后一定要更加努力,来回报祖父和全家人对自己的一片苦心和疼爱。
回到学校的辛民,从此把自己原来的名字“新民,改为“辛民”。
三年自然灾害,到了 1961 年是大灾大难最严重的一年。暑假辛民回家一进院门,就看到院子中间种了些玉米,长得又细又黄.小妹妹在玉米地里拿一根玉米秸往嘴里咬着吃,见哥哥进门,也不说话只顾自己吃。那个时候她只有四五岁吧,因为家中生活实在是困难,无力继续抚养,父母亲就把小妹妹过继给了姑家。姑姑是父亲唯一的一个妹妹,五十多岁一直没生孩子,按婶子的说法也是为了妹妹能吃口饱饭能活命。辛民再一看院子里碗口粗的三棵榆树,树皮都被剥光,他知道那是家里人充饥用了。因饥饿没有了力气爬高,所以高处的树皮还完好无损.辛民的大妹妹因为天天吃槐树的叶子中毒,脸皮肿得很厚,眼睛都睁不开,看东西时要用拇指和食指将眼皮撑开一道缝,才能从缝隙中看得见外面。当时村里很多人都被饿得气息奄奄.后来辛民听婶子经常说起闹饥荒的这段经历:“那个时候饿得那个难以忍受啊,就连夜里睡觉也总是做吃东西的梦。但征次都是梦到刚想往嘴里放东西吃的时候就惊醒了,你说那个着急地吧嗒着嘴巴,咋就醒了呢?啥也没吃着咋就醒了呢?一个大活人白天躺下不想坐起来,坐着不想站起来,站着不想走,走路摇摇晃晃,脚底下轻得像不着地一样……”
据说,有的人走着路突然跌倒了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而死去。村里饿死的人很多,有一家五口人,儿子和儿媳饿死了,还有奶奶和孙子、孙女.奶奶唯恐绝后,忍痛把食物多给孙子吃,结果孙女饿死了。还有一家三口,老两口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弱智儿子,家里除了白开水什么吃的也没有,不能在家等死呀?老俩口就把儿子锁到屋里,然后外出逃生,邻居听到他的儿子饿得手扒着门缝嗷嗷叫,逐渐声音越来越微弱,没过几天就没有了声音,而老俩口也饿死在逃荒的路途中。人死后,活着的人没有力气掩埋尸体,只能简单地处理,据村里人说,有的死者脚都露在土外边。那年头,悲惨的事情太多,后来还听辛民的一位学生说:“61 年,他有事去潍坊,在大街上亲眼看到一个有钱人坐着黄包车,从他面前路过。那个坐在黄包车上的人突然摆手叫车停下,原来那个人是喝醉了酒,下车后就蹲在路旁‘哇吐’地呕吐起来。就在此时,也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人,双手捧起那堆吐出的食物就往嘴里吃。”可见,在特殊时期特殊情况下,人为了活命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年放暑假前,校领导就给全校学生布置任务,要求每个学生在假期中都要在家乡挖野菜,晒干后到开学时带回学校交“作业”.结果,开学一周后教室门还锁着,没有一个学生按时到校。若在平常,学生开学一周不到校,校方就令其作自动退学处理。那时,学校的操场、篮球场都种上了庄稼,为了自谋生路,班 上-还养了兔子,同学们到食堂后边的垃圾堆里捡白菜根,名义上是喂兔子,其实同学们用小刀把皮剥去,以此充饥。同学们吃不饱,天天饥肠辘辘忍着饿,为了填饱肚子又能节省饭票,就多喝稀饭,虽然肚子填满了,等于喝了一肚子水。 上课时,不管男女同学不断地举手:“我要上厕所。”此情,已是惯例,所以老师心里明白也就不再多问,学生举手后就可直奔厕所去了。前几年,在济南一次展览活动中,辛民的学兄、美术评论家刘龙庭先生回忆说:“在那个饥荒时期之前,学校的女同学,特别是那些音乐系的,追求的是那种小女生姿态,个个樱桃小嘴,去食堂打饭用的是挤瓷的饭盒,为了保持苗条体型,打饭只要那么一点点,饭盒一个比一个小。可是遇到 60 年闹饥荒的年代,就全然顾及不了那份虚荣了,一个个都把那小饭盒换成了饭盆。”刘龙庭说着特意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就是乡下砖瓦窑厂烧制的那种土陶的小盆,比现在的大号的汤碗还要大。
有一次,离月底还有三天,上课点名时有位同学未到,原因是饭票吃光了,饿着肚子躺在宿舍里。不上课是次要的,饿出毛病是大事,同学们有的拿出一两,有的拿出二两,有的说:“我也不多了.”全班凑了一部分饭票,交给了这个同学,总算是熬过了月底。等下个月发了饭票,还要一点点节约下来还给帮助他的同学.每到月底时,类似的事情经常发生,也就不足为奇了。还有一次在夜里,同学们到操场上的地瓜地里,愉着挖了些地瓜回来,再到院子里找些柴草,拿到宿舍里用脸盆煮。刚闻到地瓜的一点香味,同学们已经馋涎欲滴了,还没有等太熟就急不可耐地争着吃起来。难得吃上一顿饱饭,大家乐滋滋地,美美地吃着,别提有多高兴了!有一个姓刘的同学,吃得又快又多,肚子胀得难受,不无幽默地说:“我这一生第一次体会到撑得慌比饿得慌还难受!”同学们哈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年秋天,领导又布置任务,派一批学生到微山湖捞湖草,捞到岸上晒干后,运回学校储存备荒。
到了秋天落树叶的时候,满校园里有很多的杨树、槐树,树下落了一层黄树叶。校领导号召各班同学扫树叶,然后储存起来,在一个空闲的教室里堆满了湖草和树叶。然后用湖草磨成的草粉末和玉米面粉掺合在一起,蒸成窝头给学生们吃。由于湖草里面的贝壳很难摘干净,同学们吃起来咯吱咯吱地响,略牙。这样的干粮吃起来那滋味,反正没有纯玉米面窝头好吃,但是为了填饱肚子大家也顾不了许多了。年轻学生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既吃不饱,饭菜中又缺少营养,身体受到亏损是必然后果。所以在那个年代不管是男女老少个个面黄肌瘦,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有那么多肥头大肚子的胖人,偶尔在电影中看到苏联人有很多大肚子,不仅看着不顺眼,而且还感觉奇怪好笑呢!
齐辛民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中央美术学院客座教授
清华大学中国画高研班齐辛民工作室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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